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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8年5月4日星期日

良思的夏夜

不幸的出現,並不因為你屬於某一類人。相反,它選擇的方法更像一場遊戲,被選上參予其中的人無法反抗,唯有處之泰然等待它的降臨!

寂靜的房間,人處身其中尤如被判死刑。裡面坐著的兩個人,相對無言。終於,卻為一句無情的話語,打破了彼此間的沉默。
「陳先生,檢查結果顯示,你的癌細胞已蔓延到整個胃部。」顧醫生平靜地說。

「嗯。」陳良思無奈地接受現實。

「可以的話,不妨盡量完成你想解決的事情吧!」顧醫生嘆氣。

「嗯。」良思語氣一貫無奈。

離開了醫院的良思,整個人陷於茫然。本來決志投身教育的他,為人師表才不過四年多的光境,卻快要被無情的病魔從人間帶走。無奈的他掩蓋不了一股怨恨,可惜無論怎麼憤慨,面對死亡,人就自然變得無力與無助。

漫無目的在街道上亂逛的良思,不自覺地走到女朋友工作的花店前。望見正在努力工作,為了建立兩人家庭的她,一腔酸澀忽然湧上喉頭。他本想就此轉身離去,卻料不到目光銳利的她早已看到自己。

「良思,怎麼這個時候會過來的?」她爽朗地問道。

「嗯,沒甚麼,只是下午請了半天假休息。」良思深吸了口氣道。

「身體不適?」

「嗯。」

「那不若早點回家休息吧!」

「嗯。迎恩,對不起!晚上不能陪妳看電影!」

「不打緊,來日方長嘛!」迎恩笑語安慰。

聽得那句「來日方長」,良思差點便控制不了淚水奪眶而出。只是,當下為免聰穎的迎恩懷疑,他於是盡力在抑壓著。

回家路上,良思的腦袋其實是一片空白,先別論思想方面,甚至連行動方面亦顯出這種狀況,情形可反映在他撞到一個化緣僧的身上。

「對不起!對不起!」良思為自己的失態賠罪。

「不打緊、不打緊!施主看來滿是煩惱!」化緣僧直道。

「大師看得出來?」

「相信不止貧僧,曉是路上任何人都看得出來!」

「果然瞞不了多久!」

「施主若不嫌棄,可以向貧僧傾訴啊!」

對於親友,良思可能會刻意把事情隱瞞。可是,面對眼前的陌生人,他竟有種不吐不快的感覺。

「煩惱是因為我患上癌病,命不久矣!」良思大膽把實情相告。

「原來如此!施主之所以煩惱,我看不是因為離死不遠,而是尚有心事未了!」

「大師說的也對。實不相瞞,我有一個已達談婚論嫁的女朋友。」

「施主不知如何交待身前、身後事!」

「對!我怕她傷心,所以想到狠心一點編個理由與她分手,但卻怎也想不出一個來!」

「施主真的希望如此?」

「嗯。」

「善哉!善哉!總算是緣分一場,那不如貧僧教你一個方法。」

「好啊!」

「懸於一念!」

「喔?!不明白!」

「意思是說,無須左找右找藉口,只要到時把那一念狠心提起即可!」

對於化緣僧玄之又玄的方法,良思那來上心。別過僧人,他又徑自穿插到人群裡去,直至累得再走不動,他才逼不得已的回家。

甫進家門,他給嚇得呆了!原來,迎恩念及照顧良思,所以下班後匆匆趕到他家裡來。

「良思,身體不適還在街上閒蕩?!」迎恩詐作嬌嗔。

本來,他倆這類耍花槍的情境並不罕見,故此該不會成為一條導火線。可是,那刻的良思不知何故,忽然為這點小事大發雷霆!

「妳很煩啊!」良思放聲大罵。

「關心你也很煩?」迎恩不敢相信怒斥來自眼前的愛人。

「你這不是關心,是多管閒事、是操控、是煩!」良思繼續發難。

「那怎樣才不會煩你?」迎恩哭著臉發問。

「分手!分手就不會再煩!」良思狠下心腸直說。

「你說認真的?」迎恩簡直不敢相信。

「百分百認真!請妳馬上走!」良思已陷入竭斯底里。

紅著眼的迎恩拋下門匙奔走屋外,餘下良思一人。冷靜過後,他明白化緣僧一番話的意思,那正是一點怒火足以摧毀功德林。然後,他更發現桌上那碗仍有餘溫的稀粥。他輕輕的端起來嚥了兩口,然滿載著溫柔的稀粥已狠狠地轟碎了他眼內的長堤,惹得良思淚流滿面。

一夜沒睡好的良思,曙光初露時還是滿帶疲累回到學校授課。休息時份,他靜靜在操場選擇了一角閉目養神。然後,忽來的一個籃球打擾了他的靜休。

「老師,昨夜變身俠盜乎?」他的學生霍如東在調侃。

「哎!想找個地方靜一下也會遇上搗蛋鬼,真倒楣!」良思故作輕鬆。

「老師不是說過;沒帶精神不如沒回來的嗎?」

「小鬼,這叫抽後腿嗎?」

「豈敢!不過師之訓誨未敢忘也!」

霍如東這個學生,口出成文,實在難以想像兩年前他是一名邊緣少年。良思當年沒有把他放棄,更用上一切手段導他走回正途。皇天不負有心人,兩年的諄諄善誘,他把如東從別人眼裡無可救藥的劣等生,改造成這刻學業優秀的高材生。亦因為這個源故,如東對良思自是尊敬有加!

「哈哈。。。。咳。。。咳。。。」良思在笑語間竟咳出血來。

眼前的情境,把如東嚇得急了,當下他一個箭步就想往教務處求助,卻為良思的手抓緊。

「不要大驚小怪!」良思安撫著如東。

「老師,你在吐血啊!」

「只是小事,不要緊的!」

「不!還是找醫生來看看吧!」

「我說不要!」良思大喝。

稍定心神,良思再說:

「要是給人發現我這個病,明天我就不用回來!」

「為甚麼?」如東大為緊張。

「老師患上癌症,要不就一直待在醫院等死,要不就多熬幾個月看見你們畢業!」

「老師,犯不著用命拚啊!等你休養好再看我們畢業也可!」如東苦勸。

「等?我怕等不了!放心,我還挺得住!」

「老師。。。。」

「不要再說,是時候回課室上堂!」

良思半推半就的打發了如東,自己則勉強撐起來,抹去咀邊的血污後便往課室走去!

課堂上,良思用力在白板上教授課文。突然背後一聲巨響,他回頭看見如東把桌子翻倒!

「這算甚麼意思?!」良思責問。

「我本來就是如此的!放縱自己正是我的拿手好戲,而且老師亦以身作則教導不少!」如東輕佻地回應。

往後,如東不發一言,手提書包離開了課室!

一個星期過去,期間如東從未回到課室。霎時之間,良思在短時間內失去了愛情與師生間辛苦建立的情誼。不過,對於沒有生存希望的他而言,失去正好免去一切煩惱,卻是,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,實情是愈孤單的他,愈想及那些感情!

為了麻醉自己,良思選擇走進五光十色的城市,讓自己迷失於燈紅酒綠的石屎森林。也不曉得是因緣或是孽緣,他竟然又遇上當日的化緣僧。

「施主,我們都算有緣!」

「嗯。」

「我看施主應該斷了塵緣,何以仍舊鬱鬱寡歡呢?」

「是斷了!但我不知道為甚麼還會如斯失落!?」

「哈哈,那是因為緣斷了而不是緣盡了,所以施主才會如此。」

「緣斷跟緣盡不是一樣的嗎?」

「才不是!緣斷乃人妄意操控卻不知背後因果不昧的道理,可緣盡才是本來因果盡了。」

「那我該怎辦?」

「再續前緣!」

又是一番玄來玄去的說話,但良思今趟似乎能夠意會其中!當下謝過化緣僧,他便急急趕赴往如東家去。

良思向如東父母道明來意,可卻如東一見到他,便惹得脾氣大作,把書桌都翻倒過來。良思見狀,教如東父母托詞外出,好等自己可以靜靜與如東詳談。

「你還來幹嗎?」如東不忿。

「勸你回校上課。」良思冷靜回應。

「還上甚麼鬼課!」

「為甚麼?」

「為甚麼?你可以放棄自己,我為甚麼不可以?」

「我放棄自己?」

「不是嗎?有病不去醫治等死,不是放棄自己嗎?」

「因為知道醫治不了,所以才希望盡力教完這個學期,然後看著你們歡歡喜喜畢業!我沒有放棄自己,相反,是你放棄了我!」

「我不想失去一個好老師!」如東強忍眼淚。

「你認為我是好老師?」

「是!因為你令我改變,令我產生學習與趣而變得勤奮!」如東激動地說。

「你想清楚啊!到底是我改變了你?抑或是你改變了自己?」

看見如東不懂回答,良思續說:

「一個好老師只會出現在敢於自我求變的學生面前!所以,只要你堅持這份精神,就永遠不會失去好老師,因為所有老師在你眼裡都是好老師!好好思想一下這番話,明天課堂見!」

良思走後,如東確是認真反覆思量那番說話,最終他得出一個決定。

翌日,課堂上重新看到如東的出現,而且他亦回復應有的學習態度,這可令良思放下心頭大石。放學的時候,他如常步行回家,但看來他不會獨行;因為迎恩已在校門外等候。

「妳??」良思對她的出現感到萬分嗟異。

「不要你你我我的,你的病情,那位寶貝學生已告訴我了!」迎恩笑語。

「他真多事!那???」

「那甚麼?縱然沒有婚書,但我已當你是丈夫,世上那有好妻子不與丈夫共患難的事?!」

「嗯,好妻子?對!要完了本來的緣才是真正的結束!」良思低頭自喃。

「你說甚麼?」

「嗯,沒有!那麼我們回家吧!」

「你看那彎新月,多美!」

「嗯,不知不覺夏夜又降臨,很想抱妳入懷慢慢細賞月色!」

「還是只說不做?」

擁抱迎恩入懷的良思,幾天以來的失落頃刻間都化為烏有。但見兩口子愉快的步伐一致,便會覺得人間溫暖不在遠遠近近,而是在於能否把握當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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