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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8年4月17日星期四

那天

那天,雨剛剛下完,蕭剎的廢屋、破爛的窗戶,滴答滴答的雨水從詹篷流下,散發著一種蒼涼的味道。

「要否我一鎗轟爆你的頭?」

那天,雨下得很大,病房凝聚的是一份淒涼。

陪伴在彌留狀態的心蘭身旁,兒子競生把可以流出的淚水流乾,卻是仍掩不去那份悲慟與埋下多年的疑惑。

看著一直堅強活著的母親,他不忍心要最親的人在離去的時候加深痛苦,同時又不甘心自己的身世從此湮歿人間。

「競生,都不要再想你父親的事,這是媽媽最後的叮囑,你可以答應嗎?」心蘭似乎看出兒子內心的不忿。

「媽,不要說話,好好休息啊!」競生輕聲說道。

「傻孩子,媽媽都快要走,當然要多說話。」心蘭鼓起僅餘的力氣在說。

「媽。。。」

「嗯,兒子,世上有些事情,不去追問便好,事實上得到答案未必一定令人快樂,無知是一種福份!咳。。。」心蘭氣若游絲。

「媽,我答應你吧!」競生無奈點頭。

心蘭再沒有回應,失去活力的手,從競生的手裡滑掉,要說的已說過,她甘心地帶著微笑離開塵世。過往一切的恩怨情仇,對她而言已無意義。可是,對競生來說卻是剛剛開始。

從媽媽的遺物裡,競生開始進行搜索,希望可以找來一點蛛絲馬跡,揪出那個拋棄妻兒的生父是誰!對於這種工作,他可說得上駕輕就熟,這是基於他作為一個探員而言。但是,心蘭把事情隱藏的決心甚是堅決,她似乎沒有留下競生父親的任何線索。唯一可幸的是,他發現母親原來有一位胞姊妙蘭。這看來是僅有的線索,令競生決意從尋找妙蘭入手。

作為探員的方便,讓競生一下子便查到他姨母的下落。

那天,雨也下得很大。競生來到妙蘭的住處;一所慈善機構辦理的安老院。

「方先生,坐在那邊三十號床的便是你姨母。」工作人員向競生指示。

競生跟工作人員走到妙蘭所處的地方,可是她對競生的出現毫無反應。

「她?」競生好奇地問工作人員。

「嗯,她患上老人痴呆,頗嚴重的,所以她對外間的人事一般沒有反應。」

「嗯,是這樣嗎?」

「對!不若你跟她說說往事,或許她仍能記起一些的!」

工作人員讓競生跟妙蘭獨處。

「嗯,姨母,我是方競生,你的男娚!」競生說道。

然而,妙蘭依舊沒有反應,雙眼只顧凝望著窗外的大樹。對於妙蘭的表現,競生感到相當失望,但是眼前人可是追尋生父的唯一線索,他不得不再嘗試一遍。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已發黃的舊相片,內裡是兩個女人的合照,他把相片遞給妙蘭。

妙蘭接過相片把弄,已然失神的兩目忽然拾回神采似的。她目不轉睛的凝視著相片,兩眉深鎖,時而嘆氣,又時而靜思,彷彿相片惹得她腦內泛起漣漪。突然,她把相片交回競生說:

「她們是誰?」

這個答案大出競生意料,他把相片轉回妙蘭,並企圖開始解釋相中人的關係。豈料這個舉動卻引起妙蘭的怒意,她大吼道:

「拿走!拿走!那女人的事我不知道!」

突如奇來的怒斥,引來了工作人員的關注。一名女員工走了過來,禮貌地請競生離開,好等妙蘭情緒回復平靜。

競生無奈,唯有失望地離開房間。這時,陪同離去的女員工忽然向他說:

「嗯,有位女士間中會來探望方妙蘭的,如果你有問題或可找她啊!」

峰迴路轉的一句話,令競生重拾希望。透過向工作人員的查詢,他知道那位間來探望姨母的人叫洪安琪。再次憑藉工作上的方便,競生不費氣力的又找到她。

那天,雨又是在下著,競生來到紅燈區的一棟舊式大廈,這是洪安琪工作的地方。

經過上次失望的經驗,競生明白到事情並不簡單,故此,他今次不想以心蘭的兒子身份出現,而是以一位探員的身份作查詢。按下門鈴,大門打開來了一個女人。

「嗯,二百元三十分鐘,三百元全套,其他要求另議。」一個只穿胸圍內褲的女人透過鐵閘說。

競生沒有回應,只是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給予對方查看。

「警探先生,我有犯事嗎?」女人的語氣不善。

「沒有,我只想問一些關於方妙蘭的事。」競生隱瞞來意。

「方妙蘭?不認識!」女人冷冷的回應。

正當女人要把門關上,競生不得不急作剖白說:

「安琪阿姨,我是方心蘭的兒子!」

「喔?!」

洪安琪讓競生進入屋內,自己卻急急往房間披上一襲睡袍出來。

「坐!要喝點甚麼嗎?」安琪的態度跟剛才有著一百八十度的改變。

「安琪阿姨,不用了!只是想問一些事情。」競生禮貌地說。

「嗯!都長得那麼大了,時間過得真快,初見你的時候還是手抱的模樣!」安琪笑道。

「阿姨以前也見過我?」

「嗯,就只一次而已,是你剛出身不久的時候。之後,我跟你們母子也就失去聯絡!你媽現在好嗎?」

「媽,她不久前過身了!」競生說來有點傷感。

「嗯,是嗎?」安琪嘆了口氣。

「喔!對了,我今次來其實想問生父的事?」競生直接說出所想。

「都過了那麼久,還想重新追究?」安琪似乎想迴避問題。

「阿姨,我是很渴望知道實情的,請妳把知道的都告訴我好嗎?求求妳!」競生殷切地追問。

沉默了一會的安琪,取來了一根香煙點起,深深吸了兩口後說:

「好吧!」

「多謝!多謝阿姨!」競生高興得難以形容。

「嗯,也差不多有三十年了!記得當年在工廠打工認識了你媽與妙蘭姐,她們對我這個丫頭很照顧。可惜,我不懂事,貪慕虛榮的我只工作了半年便受不住誘惑去當舞女!」

「然後?」

「然後,我和她倆仍然間中有聯絡,只是和妙蘭姐的感情已大不如前,但是跟你媽仍然是很要好!有一次我欠下一筆債還不了,無辦法下只有找上你媽幫忙,她二話不說便借了所有積蓄給我。」

「那之後又如何?」

「嗯,當時我加入了一個黑幫,其中有個很要好的兄弟,他知道我惹下債務,亦說要幫忙。但是,我跟他提到你媽已幫上忙了!之後,他說不好要人家幫忙,因為他待我如親妹,而妹妹有事的話,做哥哥的不能坐視不理。他硬要我把錢還給你媽,無法推卻下我便跟他約了你媽把錢歸還,那亦是他們相識的開始!」

「那個他便是我爸?」

「嗯,也不知是否緣份安排,他們竟然相愛起來!為了此事,你媽跟妙蘭姐亦反了面!」

「怪不得當日姨母看到照片後反應那麼大!那以後呢?」競生明白了一點。

「以後他們的事也不太清楚,只知道有段時間他們在同居。然後,有一天你媽來找我,問我借了點錢以後便忽然人間蒸發似的!過了差不多大半年,有天你媽抱著一個嬰兒來找我,才知道他跟妳媽生下了你!那時,你的父親因犯事坐牢,你媽也不準我向他提起你的事!」

「有他的照片嗎?」

「嗯,早年他生日筵上好像跟他合照了一張,待我找找看!」

安琪從手袋裡翻了一會,最終也給她找著。她把相片給競生看,一看之下,競生不禁驚呼:

「怎會是他??!!」

競生的電話這時響起,腦內空白的他不假思索便接下。

「方沙展,阿頭急召,今晚有行動。」電話裡傳來一把聲音。

得知有行動,競生趕快拜別了安琪便回到警局。警局內的重案組B隊行動部已然集合了三十多人,當中有著競生。

「根據我們臥底的報告,明天凌晨牙月灣會有一項毒品交易,情報科方面預測交易接近五億,是近年罕見的大買賣,估計大毒梟曹飛鴻亦可能現身!」警司察范思禮在向各探員說明。

「明天凌晨的行動代號是<收割>,屆時水警、飛虎隊及機動部隊會作出配合支援我們的行動。至於我們會分為五個小隊進行,目的是圍堵買賣雙方,務求將他們一網打盡,之後王督察會講解今次的行動詳情,祝各位馬到功成!」范思禮續說。

競生被分派作特擊小隊,目標是買方的曹飛鴻。

那天,凌晨時份,雨正下著,令行動加添一股寒意。

牙月灣的一個小碼頭,這時聚集了一幫人。離碼頭不遠處,一艘停泊的漁船不停向岸上的人閃亮訊號燈,而碼頭上的人亦不時以燈光發出訊號回應。小山丘上早已埋伏的警探,此時莫不緊張萬分。終於,漁船泊岸並走下了幾個人,他們手上都提著一個大大的旅行袋,慢慢地走向原來在碼頭上的那幫人。雙方看來正檢驗一些東西的時候,警方亦在那時行動。

忽然之間,鋪天蓋地的警探紛紛從四方八面湧向碼頭方向。

「前面的人聽好,我們是警察。」聲音從手提揚聲器中響起。

碼頭上的人才沒有被喝得呆住,相反他們很快便拿出武器自保,邊逃走邊向警員開火!霎時間,鎗火聲響過不絕,警探在追捕、毒販在逃跑!

競生鎖定了一個正往山丘逃跑的目標窮追不捨,雙方在追逐間走進了山丘山一間荒廢的舊屋。被追捕那人急逼得瘋了,回身就向競生連發三響。曉是競生也是身手不賴,借一個藏身處一閃,他回敬了那人兩鎗,而且更幸運地打掉那人手上持著的鎗以及他的腿脛。

競生慢慢走向跌坐在地上的那人,微弱的月光照亮下,他不禁大聲斥喝:

「竟然是你!!」

原來,那人正是大毒梟曹飛鴻。曹飛鴻對競生的喝斥不以為言,並且以譏諷的語氣說:

「笑話!我曹飛鴻黑白二道無人不曉,你是新來的嗎?」

競生沒有回答,卻是狠狠的一腳踢得曹飛鴻的頭倒在地上,然後他以手鎗緊按著曹飛鴻的頭臚說:

「要否我一鎗轟爆你的頭?」

「哈哈!你是執法者,不是判官,你會開鎗嗎?!」曹飛鴻語裡輕鬆。

「對,我只是一名執法者,但同時亦是方心蘭的兒子!」競生大聲喝道。

聽到「方心蘭」這個名字,曹飛鴻面色一凜,彷彿名字帶來的震撼遠在鎗咀指向頭臚之上!

「你再說一次!?」曹飛鴻需要一個確認。

「賤人聽好,我是方心蘭的兒子!」競生再次大聲喝道。

「怎麼會如此!怎麼會如此!?」曹飛鴻簡直不敢相信。

「怎樣?拋妻棄子的賤人沒想過死在我手裡吧!」競生呼吸愈來愈沉重。

「哈,真的沒想過,從沒想過!但事情不是你想像的!」

「不要再撒謊求活命!放心,我不會殺你的,我是執法者,與你這種人渣是不同的!」

當下競生通過對講機召來了支援,成功把曹飛鴻拘捕。被押上警車之前,曹飛鴻向競生問道:

「警官,你可以告訴我你名字嗎?」

「你不配知道!」競生冷冷地回應!

那天,雨仍然不厭的下著。警局的辦公室內,競生的上司王督察走上前放下一封信說:

「競生,曹飛鴻昨晚在羈留病房自殺,這封信是在他遺書裡要求交給你的。」

競生把信翻開,信裡寫道:

「飛鴻,

剛才告訴你我懷了孕,看得出你很高興,但不知怎的,又覺得你很憂心。

我無法解釋為甚麼有這種感覺,但當我偷聽到你要去做一單大買賣的時候,我似乎知道你所擔心的是甚麼!

你一直跟我說要讓我幸福,要堂堂正正的生活下去,但是卻又一直不能擺脫幫會的糾纏!我知道,左右為難的你內心其實很難受。

我不懂得要怎樣幫忙,可是我卻不可能再裝下去!我很害怕,真的很害怕,尤其害怕當你有不測的時候,又或者當你身陷牢獄時將如何?

而且,現在更有了你的骨肉,我更加害怕日後怎樣向孩子交待你的事情。

想了一整夜,我依舊毫無頭緒,但是有了一個決定,我會跟孩子離開你。只有這樣,我才可以從恐懼中得到解放!

飛鴻,原諒我,也不要再找我。

好好的保重身體。

心蘭」

那天,雨下得很大,在室外下著,在競生的眼裡下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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