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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年8月7日星期日

《相修 - 戀戀如昔,今夕何年》

時光飛逝,六載如梭。

這是個天清氣朗的秋晨,藍霜很早便起了床。她伸一伸懶腰,面上掛著幸福的微笑。往後,她徐徐地進了浴室梳洗一番,在鏡內看到的藍霜,一如以往般美麗,還加上了點點丰華;難得的是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風霜。

這幾年間,她著實是生活得不錯;這可多得了翔天,程海與杜楓林努力不懈的將公司攪得有聲有色。這陣子,他們公司在建築行內也算是數一數二。

這時候,藍霜找了套素服;穿上後的她更添上幾分清雅。離開了她現在居住的獨立洋房,她的司機已在等待著。她不徐不疾的坐到車子去,不久便到達了她這天的目的地;是個很幽靜的墳場。

她慢慢走往一個墓碑處;從碑上刻上的名字可看到,愛夫藍翔天之墓!

藍霜站在墓前,放下了代表秋意的黃菊。她隨意的拾起了一塊小石子,微笑著將手上的一張信紙放在他的墳頭上,信上寫了:

天,
這樣又一年了。轉眼你已走了兩年,時間也真的過得如風飛逝!對不起,今年還是沒有把你的小兒子帶來,生就怕他又問你為甚麼躲到地底裡去,他就像你,總愛問個不停!不要怪我沒好好的告訴他,你也明白,當你初離去的時候,他才四歲,我也不能解釋得清楚你往那裡去了。還好,這省了我不少唇舌。放心好了,他是個很開朗的孩子,人也聰明得有點滑頭,我想要他明白問題不大!

明修他今年要進大學了,你不用擔心,他一向的成績也很理想,怕倒怕他用功過度!聽素荷說,他愈來愈害羞,每天不是上學便躲到家裡,也真教人擔心他患上自閉症!才說笑吧了,你準不能惱我!說真的,我當他如自己兒子一般疼鍚。素荷常說我疼鍚明修比她還多,但我知道,你對他一直內疚;內疚沒有盡做好父親的責任。這點我明白,所以我盡力去幫你完成心願!

還有,素荷將會在大學內任教,我也替她感到高興,她終於得償所願,相信你也會為她高興吧!

公司方面,你也不用擔心,跟海與楓林學習了兩年,我漸漸開始上手了。何況,他們兩人也真的愈來愈利害,市場上現在無人不識我們公司!回看自己,我現在才明白你當天是多辛苦,難過的是,以往我只看到你的笑容,卻沒有弄清楚你背後的辛酸,對不起!為了使你感到安慰,往後我會不斷努力的把公司攪好!

對了,今天是你小兒子的六歲生辰,本沒有甚麼特別,但杜太硬要給他搞個生日派對!也真的好笑,自你離去後,她對我愈來愈好,也不知她是媚我還是憐我,哈哈,這倒不要緊,反正她待我好便成了!還有,她也把你的小兒子寵壞了,不知怎的,這個一少一老的組合似乎甚是投緣,真的不能否定人夾人緣了!

其實我時常在想,你每天也在我身旁,我幹嗎還要寫信給你?不要騙我,雖然我看不見,但你那份溫柔,我每刻也能感受得到。以往你說情意不須寄託於物件上,我不明白。今天我已了解和感受得清楚!天,多謝你教曉我這一切!

好了,寫得手也累了,就此擱筆!要談再多的,今夜我們在夢裡再說吧!

愛念未忘
霜霜

不曉得淚珠何時滴下,藍霜抹了抹眼睛,抬頭凝望著藍天,彷彿與翔天遙遙對望。她微笑著,感激他付予自己的一切,她更感謝上天,在與翔天過得最快樂的日子裡,送上了一個屬於倆人的結晶;他們的兒子!

不經不覺藍霜已待了差不多兩個小時,她看了看手錶,閉目了一會便返回車上去。

黃昏轉瞬又來到,藍霜的大屋裡正鬧得熱烘烘;美其名是為翔天小兒子慶祝生日搞派對,但似乎說是成年人想找個理由聚會比較恰當。

杜太今天穿得像個主人家,藍霜相比下就更顯得樸素典雅。就在這時,大門外來了兩人;是程海與阮小芙。倆人一見藍霜便飛快的走過去,小芙更是開心得不得了的說:

「小藍,原來愛琴海真的很浪漫,白色的小屋子也是!」

「那這個蜜月假期妳跟海也定是難忘吧!」藍霜說得半嘲的。

「妳又來笑人家了,怎麼妳愈來愈像翔天的?」小芙臉紅著。

程海聽見翔天二字,心知小芙錯說了話。

「小芙,怎麼還像個小女孩般亂說話!」程海急忙賠罪。

「海,不打緊!你不要嚇走了小芙才對,她跑了我才不會給你找回來!」藍霜大方地笑著。

小芙聽後好不得意,還向程海作了個討厭的鬼臉!

「妳們姊妹情深,那我可算枉作小人了!」程海扮作無奈地笑著。

「對了!海,所以你以後可要小心點!」小芙急加上一把。

「看你倆也真好笑,不時頂嘴,真像個小孩子!來,快到花園裡去坐坐,我一會過來跟你們再詳談。」藍霜沒他倆好氣。

這時遠處又傳來了一把聲音:

「嫂子,別來無恙吧!」

「彪哥?穿上了西服差點認不到你!」藍霜看得驚訝。

「哈哈,嫂子別笑我了!我這種粗人少見這種大場面嘛,所以不知要穿甚麼才對!」喪彪說得剎有介事般。

「怎會!彪哥這陣子的名聲響得很,全香港的承建工程你也佔了不少!很多名人也得巴結你,對嗎?」藍霜一臉客氣。

「嫂子,沒有了你們我又焉有今天!對了,淘氣鬼在那兒?這陣子忙得少見他了!」喪彪很是認真。

藍霜還未及回答,杜太在不遠處忽然驚叫:

「藍太,你看是誰來了?」

藍霜往杜太叫喊處看去,她亦驚訝得不得了;是因為這個稀客,藍翔天的大兒子,藍明修正朝著自己處走過來。

「姨姨。。。您好嗎?」明修語調溫和。

「明修。。明修真的是你!怎麼到了香港不先通知我?」藍霜開心得有點激動。

「我怕打擾您們!」明修語帶羞澀。

「傻孩子,怎會!姨姨才不怕明修打擾!」藍霜開心得帶點激動。

「姨姨。。。對不起!以往我一直錯怪了爸爸與您!」明修帶著悔意。

「傻孩子,傻孩子!姨姨不會怪明修!」藍霜又是激動,又是開心。

「我。。。」明修有點語塞。

「明修,怎麼了?有甚麼不怕跟我說!」藍霜一臉好奇。

「我可不可以跟弟弟一樣喚您作媽媽?」明修語帶誠懇。

「傻孩子。。。這當然可以!我等這一句很久了!」藍霜激動眼眶內滿是淚水。

「媽媽!」

藍霜已不能再言語,她激動得擁著明修,喜悅的淚水從眼內湧出,一如江河堤缺,勢不可擋般。這情境也惹得旁人感動,倒還是喪彪忍得下。

「嫂子,這是天哥的大兒子嗎?」喪彪語帶沙啞。

藍霜這時定了定神。

「對了,明修,這是你父親的好友;彪哥!」藍霜一面抹著眼淚一面介紹。

明修向喪彪介紹了自己,喪彪握著他的手說:

「果然一表人才!來,我給你來介紹我女兒!」喪彪轉為豪氣。

說罷就引了自己女兒過來給明修介紹。

「你好!我叫徐菲!」

「你。。你好!我是。。藍明修!」明修羞得舌頭打上結。

明修一見女孩子便顯得有點拘緊,藍霜看在眼裡,心想這孩子實是純真。

「明修,你不若先跟他們談一會,我去找你弟弟過來!」藍霜輕拍明修。

這邊廂,一時間變得溫馨感人,熱鬧十分。

那邊廂,在花園的一角處,兩個小孩正坐在一架鞦韆上;是一對男女小孩。

「怎麼妳一個人坐在這裡?妳叫甚麼名字啊?」小男孩語帶好奇。

「我叫麗娜!爸爸媽媽說跟朋友們傾談,就叫了我一個人在此玩!」小女孩認真的答。

「我媽媽也是在跟朋友們傾談!大人們就是這樣子了!」小男孩甚是不滿。

「那你爸爸呢?」小麗娜也甚好奇。

「他在天上住的,常常望著我們!」小男孩笑笑地答。

「天上?」麗娜更是好奇。

「對啊!媽媽跟傭人也這樣說的!」小男孩認真地答。

麗娜搔搔了頭,似乎仍是未明。這時小男孩再說:

「我也不大明白!算吧,不若我講星座故事給妳聽!」

「好啊!」麗娜很是歡喜。

「但得先要解決個問題!」小男孩皺著眉。

「甚麼問題?」麗娜有點著急。

「是生理上的問題;我很肚餓,可不可給我一口雪糕?」小男孩放大了瞳孔看著麗娜手上的雪糕。

「可以!」麗娜答得一臉天真。

小男孩見奸計得逞,也不待麗娜端上,一口便朝那雪糕上噬去!突然,後面來了一記喝聲:

「相修,你吃了豹子膽嗎?媽媽的話你也不聽?」說的正是藍霜。

「嘻,我才沒有!我看到麗娜吃得辛苦才勉強幫她一口!」相修反辯著。

「你騙得了媽媽嗎?」藍霜語帶嚴厲。

相修不敢再哼半句,蟬!

「媽媽也是為你好!看你現在長得似個小酒桶,再吃雪糕的話,我真不敢想像你變成大酒桶的模樣!」藍霜一再教誨。

突然,杜太又在遠處尖叫,藍霜只得先撇下相修,走前她向小麗娜說:

「妳叫麗娜,對嗎?姨姨要走開一會,妳可代我看著相修嗎?記著不要給他雪糕,可以嗎?」藍霜語帶溫柔。

「可以!」麗娜答得真誠。

說罷,藍霜走了去看杜太發生甚麼事,這就剩下了一臉失望的相修,與任重道遠的麗娜。

「怎樣了?你剛才說要講星座故事的!」麗娜重新追問。

「唉。。。沒了心情,沒了興趣。」相修一臉沒神沒氣,但一雙小眼兒仍緊緊瞟著麗娜手上的雪糕。

倆小沉默了一會。

「給你一口好了,我不告訴姨姨便是!但你吃完得講我知!」麗娜有點不服氣。

「這當然!」相修忽然又變得龍精虎猛起來。

相修變得更不客氣,吃了一口後把整杯雪糕從麗娜手上拿了過來。

「光吃一口還是不夠,要多吃兩三口才有氣力說得完!」相修邊說邊快速地吃,狼狽得滿嘴也是。

才一陣子,雪糕給吃光了。麗娜看到後,兩眼一紅就放聲大哭了!相修急急的在哄她,可惜事與願違;麗娜哭得更大聲!不知是否麗娜的哭聲,還是雪糕的香味關係,竟吸引了一隻大黃蜂過來,像滿帶怒意的飛向麗娜臉龐處針過去!這時候,相修忽地勇敢得一手伸了出來,就擋在麗娜面前!

說時遲,那時快。大黃蜂就一針蟄到相修手背上去!往後更飛快的隱沒叢林中!麗娜看得呆了,停了哭,望著相修。

相修皺著眉頭,被蟄了的地方開始有點癢亦帶點痛;這時淚水已奪眶而出。才不到一秒,他還放聲的嚎哭起來,這倒引得大人們都跑了過來。

相修一見到喪彪,便撲到他身上去。

「彪叔叔,我給黃蜂蟄了一下,很痛!小相修會不會死?」相修邊哭邊說。

「傻瓜,才不會死得那麼容易!男人大丈夫,有淚不輕彈!」喪彪說得少有的溫柔。

「不!男兒有淚不輕彈,只因未到傷心處!相修今次死定了!」相修已是哭得半死。

「當然不會,不用怕!待彪叔叔給你兩口雪糕便沒事了!」喪彪語氣像透了個慈父。

「真的?」相修停了哭,好奇的問。

「當然!彪叔叔那有騙過相修。但也先得跟你去塗點藥膏!」喪彪一臉認真。

藍霜看得又氣又開心;氣的是喪彪把兒子寵壞了,開心的是他把相修視如親兒般對待。喪彪也算得上是翔天的莫逆之交,藍霜滿是安慰。

生日會最終在一片歡樂聲漸去中結束。

晚上,明修與相修站在花園中觀星。兩人初次相會,卻比任何人都來得熟絡;也許是源自血脈相連的兄弟情。在露臺處的藍霜,看著兩人,看看夜星空,臉上與心上也泛著滿足的笑容。

十八年過去了,物轉星移。這天,喪彪與女兒徐菲及孫兒藍念天、程海與小芙、杜楓林與杜太、與長大了的麗娜,都聚在一張病床旁邊;躺著的是氣若游絲的藍霜。
這時,明修氣喘喘的跑了進來。

「那臭小子捨得回來沒有?」喪彪氣如洪鐘的在盤問。

「來了,來了!岳丈,相修現在已到了機場,司機在接他回來!」明修氣還未喘定。

明修急步跑到藍霜床前,捉緊了她沒點力氣的手。

「媽媽,再多待一下,明修正趕回來!」明修仍是氣喘如牛。

已在彌留邊緣的藍霜,仍是滿帶笑意的望著明修;聲音她發不出,但情感仍能透過四目在交流。

「也不知那小鬼的腦在想甚麼!藍霜這幾年身體也不太好,他還是一聲不響的走了!他媽媽都快見鬼了,還流他媽的甚麼浪!」喪彪不忿在埋怨著。

「爸,不要再說了,免得明修難做!」徐菲細語提點。

「公公,叔叔是個好人唷!」念天也插上句。

「算了,都不說了!你們總都靠在他那邊的。」喪彪自言自語。

「媽,我回來了!」相修突然出現。

踏進病房的相修已經是成年人了,他長得像極翔天年青的時候。

他挽著麗娜一同走到床前,提著藍霜的手,臉上掛著笑容;同樣地,藍霜也掛著笑容。

「媽,都放心去找爸爸好了!」相修仍舊微笑著。

相修輕鬆的表現惹得眾人不是味兒;一般人都懼怕死亡,可是他們不清楚,生存與死亡是對胞胎,永遠一先一後的隨人而來。除卻明修,無人得知相修才是最曉得藍霜心意,是的,撐了多年的藍霜著實疲倦了,看得兒子們都長大成人,這也是時候去找回翔天。

要見的人都來齊了,藍霜一臉滿足。她眼裡的相修已化作翔天;他緊握著自己的手,將帶她往無限時空中繼續相愛下去。這時,藍霜手一鬆,含笑而逝。

柔風飄飄,人去遙遙,沒了歸期,卻剩微笑。棺木內躺了三天的藍霜一直在微笑著,送喪的車隊已到了火葬場處,經過簡單的儀式,棺木投進了熊熊烈火。

藍霜的一生,隨著烈焰化成灰燼,但與翔天的永恆相戀,這刻才是個開端。

這邊廂,送喪的車隊往墳場處開始駛去。

那邊廂,相修與明修各捧著一個骨灰龕站在離火葬場不遠的海灘一角。

「哥,是時候讓他們重聚了!」相修說。

「嗯。。爸、媽,你們從此也不再分離。」說罷明修與相修把骨灰罈用力地拋向海中突出的嚴石處;乒砰一聲,散滿漫天骨灰,那些屬於翔天與藍霜互不分離的骨灰,給隨著而來的一個巨浪捲到大海去了。

天藍,海也藍,這海天一色的地方,結束了藍翔天與藍霜的塵緣。可是,倆人真摯的情感卻是永遠。

滄海桑田,情感互見,戀戀如昔,今夕何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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